光绪六年秋,九月二十三,亥时三刻。
雨是子时前下起来的。起初只是瓦檐上几声零落的嗒嗒响,像谁用指尖试探着敲。接着就连成了线,织成了幕,把整个蒲圻镇罩进一片湿漉漉的墨色里。
王义正蹲在堂屋门槛上,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。他就着那点微光,看檐水在青石阶上溅起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。这房子是他爷爷王大有手里起的,青砖到顶,瓦缝勾得跟尺子量过似的严整。三代人在这屋里生,在这屋里死,砖墙吸饱了王家人的呼吸,浸透了王家祖孙三代的汗味。
可现在,这房子要丢了。
里屋传来窸窣声。十五岁的长子先出来,肩上扛着个鼓囊囊的麻袋,里面是祖传的家伙什——瓦刀、泥抹、吊线锤、水平尺,还有那把嘉庆年间传下来的砖卡子。他个子已经蹿得比父亲还高半头,骨架撑开了粗布衫,只是眉眼间还留着少年的青涩。
“爹,收拾好了。”声音闷闷的,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。
王义正没应声,只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。烟灰落在雨水里,“滋”地一声,灭了。
十二岁的次子王文修跟在后面,手里拎着两个包袱——一床破被,几件换洗衣服,还有母亲临终前留下的那个蓝布包袱皮。他眼睛红肿着,不知是熬的,还是哭过。
“哥,咱非走不可?”王文修嗓子哑得厉害。
长子没答话,只是看向父亲。
王义正终于站起身。他个子不高,但肩膀宽厚,那是常年砌墙练出来的身板。雨夜里,他的轮廓像一堵沉默的墙。
“不走等死?”他声音不高,却像砖块落地,沉沉地砸在雨声里。
三天前的事,王家父子谁都不愿再提,可那画面却像烙铁似的烫在脑子里——
赵家少爷赵文庆,在镇东头豆腐坊门口拦住了刘寡妇。那寡妇刚死了男人半年,带着个五岁的闺女。赵文庆喝了酒,一张麻脸上泛着油光,伸手就去摸人家的脸。
“刘嫂子,一个人怪冷清吧?哥哥疼你……”
王文修那时正从学堂回来。他今年开春刚进了镇上的新式学堂,先生教“礼义廉耻”。眼见这场景,血往头上涌,冲上去就推了一把。
“赵文庆!你还要不要脸!”
赵文庆脚下一滑,后脑勺“咚”地撞在青石台阶上。血当时就涌出来,染红了半张麻脸。
事情就这么闹开了。
赵老财——赵文庆他爹,蒲圻镇首富,家里有三百亩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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