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下旬,淞沪战事进入最惨烈的巷战阶段。中国军队以惊人的勇气和牺牲,将日军拖入了逐屋争夺的血肉泥潭,但代价是整片整片街区化为焦土,尸骸枕藉,血流成河。租界这艘“孤岛”的船舷,已能清晰地听到死亡的浪涛声,感受到灼热的气浪和随风飘来的、令人作呕的焦臭。
货栈的日子,在一种极度压抑的、仿佛拉满的弓弦般的平静下度过。泥鳅的命保住了,但失去了左臂,高烧退去后,大部分时间昏睡,偶尔醒来,眼神空洞,望着残肢处发呆。阿炳和榔头轮流守着他,沉默了许多,眼中多了些血丝,也多了些从前没有的、狼一样的警惕。
李浩的行踪更加诡秘。他常常天不亮就出去,深夜才带着一身硝烟、尘土和更深重的疲惫回来。带回来的东西五花八门:有时是几盒珍贵的盘尼西林针剂(代价是两根金条),有时是几桶见底才能搞到的柴油,有时是一叠沾着污渍、却标注着最新战况和兵力调动的废弃军用地图碎片。他不再满足于被动地囤积和隐匿,开始有目的地向外伸出触角。
沈清辞的脚伤已基本痊愈。她没有食言,主动接过了货栈内部的卫生管理和伤患照料。她将从医书中看来的知识结合沈家祖传的伤科经验,制定了简单的防疫章程——饮用水必须煮沸,垃圾定时清理焚烧,每个人进出必须用简陋的石灰水消毒。她指挥金大嫂和后来加入的两个半大孩子,将货栈里一间相对干净、通风的角落改造成了临时的“医护点”,不仅照顾泥鳅,也为阿炳、榔头等人处理战斗中留下的细微创伤和因恶劣环境引发的疥疮、腹泻。
起初,老金手下那些粗豪的汉子对这个忽然出现的、清冷寡言的“大小姐”颇不以为然,甚至有些抵触。但沈清辞并不解释,只是沉默地做。她用李浩搞来的有限酒精和药品,为一个小伙子清理了深可见骨、已经化脓的脚底刺伤,避免了截肢的风险;她用草药和物理降温,帮金大嫂熬过了凶险的伤寒高热。她的动作精准稳定,神情专注冷静,仿佛置身于圣约翰大学的解剖室,而非这弥漫着血腥、汗臭和硝烟气味的破败货栈。
渐渐地,抵触变成了敬畏,敬畏又变成了信赖。他们开始叫她“沈小姐”或“沈大夫”,语气里带着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尊重。李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从未置评,只是每次带回物资时,会有意无意地多带一些纱布、酒精或常见药材。
这天傍晚,李浩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——一个穿着破烂学生装、满脸血污和泥垢、左腿不规则扭曲着的年轻男人。他是被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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