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的武陵山,晨雾里开始带上霜的味道。松针的尖端凝着细小的白珠,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钻石般的光。“701”厂区主干道两旁的梧桐树,叶子已经黄了大半,风一过,簌簌地落,在柏油路上铺出一层柔软的金毯。
但厂部小会议室里的空气,却比室外的霜雾还冷。
长条桌边坐着九个人:谢继远、陈德海、技术科长老周、财务科长,还有五个来自不同车间的工人代表——最年轻的三十出头,最年长的就是王有才。桌上摊着两份文件:一份是刚收到的省国防工办通知,《关于进一步压缩三线企业财政补贴的通知》;另一份是厂财务科做的《1984年度生产经营预算草案》。
“都看到了。”谢继远的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木头,“明年开始,财政补贴再砍百分之二十。加上军品订单继续减少,如果民品销售达不到预期,明年这个时候,全厂三千人,工资可能发不出来。”
会议室里一片死寂。窗外的风吹得落叶沙沙作响,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。
财务科长推了推眼镜,开始念预算草案上的数字:“……预计全年收入,军品部分八十五万,民品部分……按目前订单和意向,乐观估计一百二十万。总支出:工资福利一百四十万,设备维护三十万,原材料采购六十万,贷款利息十五万,技术研发和培训二十万……合计两百六十五万。缺口,六十万。”
“六十万!”锻造车间代表老杨嗓门大,“就是把咱们这些老骨头榨干了,也榨不出六十万!”
“所以得想办法。”陈德海接过话,“两条路:第一,压缩开支。工资能不能降?福利能不能减?第二,增加收入。民品能不能再多卖点?价格能不能再提点?”
“工资不能降。”王有才突然开口。他一直低着头,手里捏着一把刮刀——不是干活用的那把,是磨得只剩半截、当纪念品带在身边的老伙计,“厂里年轻人要结婚,要养家。老师傅们看病吃药,哪样不要钱?”
他抬起头,眼睛里有种平静的决绝:“真要压开支,压我们这些老的。退休的,提前退;没退休的,工资打八折。我们这代人,苦惯了,能扛。”
“胡说八道!”车工代表老李拍桌子,“老王你还有两年就正式退了,现在提前退,养老金少一截!我们这些人,在山上干了一辈子,临了还要挨这一刀?”
争论开始了。有人主张全员降薪共渡难关,有人建议裁撤非生产人员,有人提议把新买的数控设备卖了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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